03/07【天下雜誌391期】不可思議的印度 兩條走廊 改變世界(上)
不可思議的印度 兩條走廊 改變世界(上)
成長的印度,是全球企業爭相卡位的熱點,奢華與赤貧、現代與古代、效率與草率,一切的對立,在印度碰撞匯集,印度的破壞式創新,更挑戰著全世界,令世人驚嘆,印度的不可思議……。
【文/蕭富元、王曉玟;攝影/邱劍英】
紅燈,座車停在孟買街頭,聯強總裁杜書伍看著窗外街景,突然嚇了一跳。大街小巷冒出一大堆黑色「甲蟲」,像極電影「古墓奇兵」中的場景,那是孟買的三輪車、嘟嘟車和計程車大隊,在破爛貧民窟、維多利亞建築和現代化超高大樓間,一路按喇叭理直氣壯往前衝。
沒有照後鏡也從不看它的印度司機,悠哉等待永遠打結的車陣,也不急;黝黑的印度男人牽著猴子,摸到車窗邊逗人笑;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抱著更小的幼童,黏著你買一本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看懂的《哈佛企管評論》、《美麗佳人》,甚至是川端康成的《伊豆的舞孃》。
荒謬的和諧 兩極化的印度
漫天塵沙中,新大樓凸起。三千年不變的村莊還在,中世紀的牛車、駱駝,二十一世紀的摩登跑車、炫目莎麗,荒謬又和諧的在馬路上共存。
也難怪,墨西哥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茲出使印度時,最大的震撼正是它兩極化對照所造成的歧異:「現代與古代、奢華與貧窮、縱慾與禁慾、草率與效率、溫和與粗暴、城市與村落……。在時間上相隔數世紀,在空間上比鄰而居。」
從空中俯瞰,印度最繁忙的孟買機場,是被亞洲最龐大的達拉維貧民窟和垃圾堆團團包圍。
阿拉伯海邊的孟買,每年貢獻印度三分之一的國家稅收,半數以上的前百大企業總部基地,印度一半以上的富豪,住在跟紐約一樣貴的高級住宅。轉個頭,一千七百萬居民當中的一半,擠在孟買貧民窟。
十九歲的薩克爾就和其他十三個來自西孟加拉邦的年輕同鄉,就擠在達拉維的鐵皮屋內一間公共電話小店的三樓,和另外十戶共用一個水龍頭。白天他在十二坪大的地板上做珠繡毯子,晚上則在五顏六色的珠罐間找空隙睡覺。薩克爾每個月可以匯五百盧比(約台幣四百元)給鄉下的母親。他最大的夢想,是「開一家更大的珠繡工廠,」穿著橄欖色坦克背心的薩克爾靦腆笑說。
驚艷的成長 讓世界忘記上海
三年前就任總理的經濟學家辛格(Manmohan Singh)曾發下「讓世人忘記上海、記住孟買」的豪願。印度的確已經讓人牢牢記住。過去四年,平均經濟成長率維持八.八%的巔峰、股市成長一倍、消費力年成長率超過七%。將印度拱上金磚行列的高盛集團也估計,未來三十年內,印度將會取代日本,成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。
印度觀光部以「不可思議的印度」(Incredible India)自我包裝,總是超乎常理的印度,在全球政經舞台上,從不讓人不意外。
前年,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大會上,印度派出有史以來最龐大的國家宣傳隊伍,斥資五百萬美元,由官員、企業領袖和十四位五星級飯店主廚組成一百五十人代表團,合演一齣「India Everywhere」的世紀大戲。
蘇黎世機場、公車、旅館、酒吧,印度無所不在,宣告「印度是世界上成長最快的自由民主國家」。
不光是塔塔(Tata)或印福思柯(Infosys)這些印度龍頭企業賣力推銷印度,就連彎腰隱身在貧民窟裡打工洗衣的印度底層勞工,也會微笑對《天下》記者說:「India shining」(印度大放光芒)。
古老的印度正用一條全新的成長走廊,翻轉自己、改變世界。
從首都德里到第一大城孟買、總長一四八三公里的德里孟買工業走廊(DMIC),在日本資金的挹注下,要將印度經濟推上另一個高峰。
坐在不到六坪大的辦公室裡,老舊辦公桌上放著大陸工程董事長殷琪送的台灣高鐵模型車,負責規劃DMIC的印度前商工部次長杜阿(Ajay Dua)一抬頭,就可以看到牆上滿滿的地圖、簡報。
「這是印度有史以來第一個集中力量改善基礎建設的計劃,」留著整齊八字鬍、一頭漂亮銀髮、能說流利英語和俄語的杜阿,在自信滿滿介紹這個耗資一千億美元重大建設的同時,仍不忘詢問來客,入境時有沒有耽擱很久。
杜阿不諱言,不少投資客捧著鈔票到印度,一出機場就被迎面撲來的塵土、破碎的道路和滿街的乞丐嚇得取消投資計劃。
杜阿指出,這條成長走廊涵蓋一億七千萬人口、面積相當於一個日本,接著還要蓋地鐵、高鐵、機場、港口、電廠,最終的目的,是要讓印度就業人口成長兩倍、工業生產成長三倍、出口總值成長四倍。
巨龍的刺激 中印的世紀較量
「印度不只要當世界的辦公室,還要取代中國成為世界工廠,」擁有倫敦政經學院碩士、孟買大學博士學歷的杜阿嚴肅地說。
這是基礎建設脆弱的印度,痛定思痛後的第一步棋。跨國企業經常拿中國來刺激印度,中國每年投入基礎建設的金額達GDP的九%,印度僅四%;中國超過八三%的道路鋪設柏油,印度只有四八%。一位台灣高科技廠商印度分公司總經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,在印度,不停電算是奇蹟,他在和邦政府談投資計劃時,一小時內就斷電十五次。
除了硬體建設,印度看不見的軟性建設和它的經濟實力更不相稱。
印度四處可見的赤貧,令人「不可思議」。全球三分之一的窮人住在印度;有一.五億人無乾淨飲水、三.五億人每天生活費不到一美元;五歲以下兒童有四六%營養不良;六十多萬村莊中,有電力的不到一半。
去年聯合國公布人類發展指數(HDI),在一七七個國家中,印度排名第一二八名,比波札那、納米比亞等非洲國家還要差,中國大陸則排名八十一。
一%的國家 印度的「奇怪」崛起
今年冬天的德里格外冷,攝氏兩度的夜晚,三輪車夫帆布一拉,就這麼家徒四壁地度過寒夜。德里往南,越過亞穆納河,到了新德里。去年四月才開幕、印度最大的購物商城大印度宮(Great Indian Palace),舒適現代的百貨廣場,每天湧入一萬五千多名消費者。百貨公司外,乞丐、街童滿街,自動門一關,也把貧窮關在門外。
印度的處境像是雜耍團頂盤子,要解決的問題太多,可用的手又太少,總是左支右絀。經濟潛力是讓人刮目相看了,但貧窮、文盲和衛生又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強國假象破碎一地。
儘管印度知名專欄作家尼南(T. N. Ninan)曾形容印度是「一%的國家」,落後生活改善的速度,每年僅進步一%;但是,如果時間拉回開始改革開放的一九九一年,印度這十七年間的變化,遠遠超過建國六十年的總和。
九一年之前,印度年經濟成長率還不到三%,九一年之後最差也有六%;當時印度外匯存底不到十億美元,國家幾乎宣布破產,今年一月,印度外匯存底將近兩千八百億美元,一舉超越台灣,成為全球第四大。
把數字擺一邊,相較於中國等其他新興市場,印度崛起的模式,更是與眾不同。
派駐印度五年、《金融時報》華盛頓評論員盧斯(E. Luce)就用「奇怪」來總結印度的崛起。
盧斯分析,印度是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經歷大規模工業化、經濟就迅速發達的國家;它同時也是現代經濟史上,第一個跳過製造業,直接發展服務業的國家,印度服務業產值就佔了GDP五四%。印度還是亞洲唯一一個不靠出口刺激成長的國家,出口經濟僅佔印度經濟成長的一七%,而除了日本以外的亞洲國家,則佔四○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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